第五百四十九章 猶豫

　　長城已破，三路秦軍直奔薊城。
　　而最快的，還是五千太原軍。
　　秦軍營寨。
　　鞠武壹步壹步走進營帳之中，作為燕國和談的使者，也是了解這支秦軍戰力的人，他初進營中，心中便是震驚。
　　此地離薊城不足五十裏，戰爭的鋒芒已經很近了。鞠武原以為這麽快速度行軍，這五千太原軍應該已經精疲力竭。
　　起碼，不會像現在這樣，如此富有精力。
　　按照燕軍的情報，太原軍有五萬。
　　當初蒙驁攻下太原，幾經叛亂之後，成為了呂不韋——趙姬聯盟的勢力範圍。
　　而後呂不韋與趙姬的聯盟名存實亡，嫪毐被封徹侯，立毐國，太原郡便是在其封國的範圍之內。
　　不過，這個毐國存在的時間相當短，隨著蘄年宮之亂，嫪毐的勢力被徹底清除。而之後，掌控秦國大政十數年之久的呂不韋——趙姬聯盟也退出了秦國的舞臺。
　　就在不久之前，趙姬病逝，則宣告了曾經煊赫壹時政治聯盟，徹底成為了過去。
　　太原在嫪毐死後，復立為郡。太原曾是趙國起家之地，都城晉陽到現在也是秦國北部的重鎮。
　　因為太原位置特殊，也因此，秦國在那屯養了壹支重兵。
　　太原軍中將校骨幹，多為世族出身。這五萬軍中，大多都是上黨、太原、雁門、河東等郡的更卒，而最精銳的則是如今在鞠武面前的五千精甲士。
　　壹個士卒是否能夠評得上精銳二字，不只是看其武藝，更重要的是裝備。
　　武器、甲胄、馬匹，壹個士兵身上用的什麽樣的裝備，則可見其所在的部隊是什麽樣的，更知道其背後的支持者財力如何？
　　鞠武越往裏走，心中越是驚異。眼看著趙爽的大帳將近，他反而躊躇起來。
　　太原精甲士，從這個名字可見，這五千士卒都是裝備精甲的精銳。
　　可壹副精甲多貴，鞠武不是不知道。普通的甲壹副在黃金二兩壹垂左右，而精甲的價格至少在其三倍以上，且浮動很大。
　　整個燕國，也只有王宮中的壹萬衛軍，才能做到人人壹副精甲。
　　可如今鞠武親見，這座軍營裏的士兵連個守門的是壹人壹副精甲，越往裏走，士兵身上的甲胄便越是精致。
　　更重要的是，鞠武隨意壹瞥時，居然發現軍營馬廄中，被晾曬在旁的將近百副的馬甲。
　　馬甲的價格比人穿著的甲更貴，這也是騎軍耗錢的原因之壹。
　　太原富饒，秦軍得之，屯田畜馬，養軍練兵。
　　太原軍隨行帶著大量的馬、驢作為轉運物資的運力，如今看來不只是傳聞。
　　這支軍隊不是壹支精疲力竭的軍隊，而是充滿戰鬥力的精銳之師。
　　要供養這麽壹支軍隊，可不簡單。更重要的是，要發揮這支軍隊的能力，需要大量軍事人才。
　　可即使心中早有預料，壹路走來，鞠武還是被秦國世族的財力與人力所震驚。
　　鞠武踏進了營帳，熊熊的火爐中散發的熱量，驅散了外面的寒氣。鞠武定睛壹看，為首者是壹個束冠黑服的男子。
　　他與帳中壹眾將校不同，沒有著甲胄。看見鞠武來時，這個年輕人臉上帶著笑意，並沒有如其余人壹般冷漠，帶著怒意。
　　“燕國背信，如今還來和談，又打得什麽主意！”
　　顯然，對於行刺秦王這件事情，秦軍上下都很惱火，對於燕國之人更是沒有好感。
　　“他日踏破薊城，必叫爾等死無葬身之地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便在壹眾將校討伐聲中，鞠武面色不變，看向了那個穿著黑服的年輕人。
　　直到他輕輕揮了揮手，這人聲鼎沸的帳中壹靜。
　　果然麽？
　　常備軍不同更卒，是需要用財力維持的。
　　情報之中，這五千太原精甲士都是秦國世族出資供養的。
　　秦國的世族其實勢力很復雜，不過這些年隨著老壹輩的世族首領漸漸隱退，超過壹半的世族勢力，以面前的男子為首。
　　世族之首，漢陽君趙爽！
　　“王翦破武陽，李信定涿縣，十萬燕軍，眨眼間，滅的滅，逃的逃。燕國此時想要和談，有這份本錢麽？”
　　趙爽坐在帥案之後，看著眼前的老者，燕丹的老師，輕聲壹問。
　　“燕國雖是小國，可也有千裏之地。我等乃是召公之後，姬室苗裔，為何沒有資格？”
　　這天下七國的世族，細數都是當年周室滅商分封之後。也因此，鞠武料定，趙爽不會違背貴族之間的禮儀。
　　起碼，在眾人面前不會。
　　“秦國便是念著燕室乃是召公之後，才準許和談。可妳們做了什麽？於邦交之所，當庭行刺，這便是召公對妳們的教誨麽？”
　　“千古之罪，罪在燕丹壹人。燕丹不忿在秦所受冷遇，故而行刺，此乃私怨，而非國仇。吾王願意交出燕丹，燕國亦可交出薊城西南所有土地，以平息天子之怒。”
　　“燕丹此人，我軍自可擒之；督亢之地，我軍自可定之。何須假借他人之手？”
　　……
　　燕王宮。
　　“丹兒，妳回來了。”
　　燕王看著自己的太子，緩緩壹言。
　　便在這幾日間，前方接連傳來武陽、涿縣被秦軍攻破的戰報。
　　“父王！”
　　“如今秦軍兵鋒正盛，我軍不可力敵。若是等到三路秦軍會和，合圍薊都，我燕室怕是就此要覆滅了。”
　　“父王的意思是？”
　　“趁著秦軍還未會和，寡人與諸臣就此東移遼東，以存宗廟。寡人派鞠武前去和談，本也不指望談出什麽，不過是想要拖延些時日罷了！”
　　“父王，我軍尚有四萬，不至於如此。更何況，前線十萬大軍只是被擊破。只要薊城在，王旗在，燕國的子民是不會背離我們的。”
　　燕王揮了揮手。
　　“長城已破，十萬大軍被分割在各地，無法相互呼應。妳只見我軍還有四萬，卻不見此時從關中開來的十數萬秦軍。壹旦秦軍的後援到了，光憑這四萬人，擋得住麽？”
　　“父王……”
　　燕丹還欲再勸說，可燕王卻已經拿定了主意。
　　“寡人與諸臣不日就將離開薊城，妳率領妳的軍隊，在後鎮守吧！”
　　燕丹走出了宮殿，迎面便見剛剛從外出使歸來的鞠武。
　　“太傅！”
　　鞠武看著燕丹，面容復雜。他向前走了幾步，違背君臣之禮，靠近了燕丹，細聲說著。
　　“太子啊，老臣老了，已經幫不了妳多少了。有些事情，妳若是要做，便盡快去做，不要猶豫了。”
　　“太傅，王上召您。”
　　聽著內侍催促的聲音，鞠武握著燕丹的手，聲音沈厚，語帶深意。
　　“得快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