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河蟹

　　撲通——
　　春光明媚的沙江沿岸，水花激蕩，驚飛了幾只在蘆葦蕩裏生息的野鴨。
　　左淩泉壹頭紮入江水，天生親水的體魄，讓他入水即化為過江猛龍，動作比在陸地上還迅捷幾分。
　　時值正午，太陽正在頭頂，三丈余深的江水並不昏暗，可見江底的水草和沈石爛木。
　　左淩泉跟隨感知，迅速沖向江心，不過兩息時間，就在百余丈外發現了壹道鬼魅遊移的黑影。
　　黑影大如磨盤，呈橢圓形，左淩泉本以為是壹只江底老龜，但細看卻發現前面的黑影在江底橫著爬，八條腿呈烏紅之色，兩對鉗子隱隱帶有金屬光澤，乃是壹只不知修行了多少年的大河蟹。
　　謝秋桃同樣親水，入江後迅捷遊移，動作流暢又不失速度，就似在龍宮閑庭信步的龍女；瞧見妖物的模樣後，略顯驚異：
　　“咕嚕咕嚕……咳——好大壹只螃蟹！怪不得團子沒忍住……”
　　團子在千秋樂府吃過春潮湖的秋蟹後，對個頭大的螃蟹毫無抵抗力，此時殷勤的在水面上追逐，甚至沖到了兩人前面，估計已經在琢磨清蒸還是紅燒了。
　　“團子，回去。”
　　左淩泉瞧這只螃蟹精動作過於迅猛，不明底細的情況下還是以謹慎為上，讓團子回到靜煣身邊，然後和謝秋桃分頭包抄。
　　在江底逃遁的大河蟹智力不低，似乎早就想到過被獵人抓捕的事情，提前在江底弄了些許陷阱；但沒有長輩教導自行長大，能琢磨出來的東西，在人族面前還是顯得太過兒戲，只是些許纏腳的水草、和河蟹大小差不多的圓石頭，用木棍擺了八條腿當偽裝等等，根本攔不住兩人。
　　左淩泉在江底追了約莫兩裏，確定逃遁的螃蟹精危險性不大後，猛然提速，只聽“轟——”的壹聲悶響，江底被直接沖出壹個空洞，眨眼已至江道前方。
　　逃遁的大螃蟹反應不慢，眼見左淩泉沖到跟前，擡起蟹鉗就想反擊。
　　蟹鉗的攻擊，在左淩泉眼力可謂動作笨拙，但讓他意外的是，烏黑蟹鉗擡起的同時，蟹甲上亮起了白色流光，肉眼可見的往蟹鉗匯聚。
　　轟隆——
　　便是在蟹鉗合上的瞬間，青色雷霆就在江底炸裂，瞬間擊中了擋路的左淩泉。
　　左淩泉略顯意外，但並沒有太過忌憚。
　　飛禽走獸和人族在天賦上差別極大，幽篁境的烏龜精，可能玉階修士都很難破防；但天公對蒼生壹視同仁，給了長處就必然會有短板，烏龜精的戰力和沒有區別不大。
　　螃蟹屬於鱗甲之屬，和龜類壹樣走的是‘疊甲’路數，戰力略高壹些，但也僅此而已，遠遜色於正兒八經的蛟龍之屬；會點雷法就能把左淩泉這種人族天驕幹趴下的話，那人族也不可能變成九洲主宰。
　　感知螃蟹調動天地之力的時候，左淩泉已經有所戒備，手腕粗細的青雷襲來，只打在了手中的玄冥劍上，連動作都沒有絲毫遲鈍。
　　後方，謝秋桃已經壹躍而上，趁機壹錘砸在了蟹甲之上，發出了‘擋——’的壹聲巨響。
　　蟹甲在水底爆出火星，質地堅硬似鐵石，沒出現裂痕，但只有磨盤大小的河蟹，卻被巨力直接砸進了江底淤泥，在江底撞出了個丈余方圓的大坑。
　　水浪翻湧間，謝秋桃乘勝追擊，雙手倒持琵琶想再來壹下，但提劍合圍的左淩泉忽然開口：
　　“等等。”
　　謝秋桃在水中急急停步，戒備周邊，正想問怎麽了，卻發現被砸進江底的螃蟹有點不對勁。
　　壹番圍獵下來，江底已經變成了渾水，不過依舊能看清坑底的螃蟹模樣。
　　呈烏紅之色的大螃蟹，已經沒有反擊，而是趴在了地上，笨拙用做出點頭的動作，黑珠般的眼睛裏，明顯能看出驚恐畏懼的情緒。
　　雖然螃蟹精動作笨拙滑稽，但能看出來是在學著人磕頭。謝秋桃壹楞，見此先放下鐵琵琶，沈聲呵問：
　　“大膽妖孽，妳服不服？”
　　螃蟹靈智已開，居住在百姓聚集地附近，能聽懂人言，不過不會說話，只是趴在坑底瑟瑟發抖。
　　左淩泉收起了玄冥劍，微微聳肩道：
　　“看樣子是服了。”
　　眼見江底風波停歇，湯靜煣和團子也飄了過來，不喜歡下水，就站在了水面上。
　　團子非常激動，壹副‘敲碗等飯飯’的架勢，在水面上：“嘰嘰嘰~……”轉圈兒。
　　湯靜煣頭壹次瞧見這麽大的螃蟹，還有點忌憚，詢問道：
　　“現在怎麽辦？給團子蒸了怕找不到這麽大的鍋……”
　　謝秋桃確實想把大螃蟹清蒸了，肉餵團子，蟹殼拿去賣了做鎧甲，估計能賺好大壹筆。
　　但按照正道除妖的規矩，殺生要慎重，鳥獸修行千百年得道，遠比人族艱辛，為了壹身皮毛斷其大道，違背‘仙道貴生’的理念，也破壞自然平衡，所以沒有為禍蒼生的鳥獸，還是以‘教化向善’為主。
　　這只大螃蟹住在沙江裏面，只偷了些奇巧物件，顯然罪不至死；謝秋桃猶豫了下，望向左淩泉：
　　“這裏是婆娑洲，遍地妖魔，放了的話，沒有人教導，以後肯定變成妖族。現在咋辦？”
　　左淩泉見這螃蟹精壹直學著人磕頭求饒，也不好下殺手，搖頭道：
　　“按規矩辦，先帶去春露峰復命，嗯……找人送給王銳或者老程當靈寵，幽篁境的靈獸，他們應該不嫌棄。”
　　“咕……”
　　團子頓時蔫了，小聲‘咕咕’兩句，估計在說：“多麻煩呀，要不還是燉了吧……”。
　　江底求饒的螃蟹精，能聽明白兩人話語的意思，眼睛裏出現了不舍之色，動了動螃蟹腿。
　　謝秋桃見此，又提起鐵琵琶：“妳這螃蟹，身在福中不知福，今天來的若不是我們，妳已經變成清蒸螃蟹了。以後出去好好學，說不定還能得壹番通天大道……”
　　大河蟹的智力，估計也就相當於七八歲孩童，見狀不敢跑了，被訓了片刻後，望向了江心某處。
　　左淩泉和團子待久了，能大略理解鳥獸的簡單意思，讓開道路，示意螃蟹過去。
　　河蟹小心翼翼動了幾下，往江心爬行，速度並不慢，約莫小半刻鐘的時間，來到了沙江的壹處彎道，岸邊的石崖下方有個洞口。
　　左淩泉跟著進入洞口之內，可見裏面是個三丈方圓的空洞，被蟹鉗硬鑿出來了，還挺幹凈，裏面擺了壹堆木偶、杯子、小凳等雜物。
　　謝秋桃跟著進來，目的是想看看這只大螃蟹，有沒有收藏什麽要送給她當見面禮的天材地寶，但掃了壹圈兒後，很是失望：
　　“妳偷這些玩意兒作甚？妳又用不上，老實巴交待在洞裏修行，妳還不會被發現……”
　　大螃蟹已經開了靈智，和團子壹樣，必然有自己的愛好，哪怕被謝秋桃訓了壹頓，還是在雜物堆裏翻翻找找，找出了壹個裝首飾的木盒，用蟹鉗小心護著，放在身體下面。
　　謝秋桃眨了眨眼睛，擺出威嚴模樣，伸出右手：
　　“什麽東西，讓我看看。”
　　大螃蟹很在乎木盒，不大情願，但礙於面前這對男女的淫威，還是把盒子放在了地上。
　　謝秋桃拿起木盒，打開後發現裏面裝的是四個瓷瓶。
　　瓷瓶呈青色，材質特殊，看起來像是裝丹藥的瓶子，但瓶口打開裏面是空的，以前裝的什麽，左淩泉也沒看出來。
　　“這是什麽東西？”
　　“這是……”
　　謝秋桃拿起瓶子仔細打量，又湊到瓶口聞了聞，稍微琢磨了片刻，若有所思道：
　　“是丹藥，不過藥味特別，裏面添加的應該有龍筋藤；龍筋藤作用是擴張氣血經脈，藥性太大，對人來說是劇毒，只有某些天生體魄強橫的妖修，才會用這東西入藥，多用在破鏡的時候……這只大螃蟹，應該是機緣巧合之下，偷吃了這種丹藥，扛過去沒死，僥幸開了靈智……”
　　靈獸誤食天材地寶開靈智後，會對吃的那樣東西極為鐘情，往後壹輩子都會想方設法收集，哪怕用不上也會放在身邊當守護神。
　　大螃蟹如此在意這幾個空瓶子，那其踏上修行道的源頭就很好猜了。
　　左淩泉略微打量，發現幾個瓶子新舊不壹，時間相差恐怕有百年，肯定不是壹次撿到的，但款式壹致；他想了想，把首飾盒遞給大螃蟹，問道：
　　“這些瓶子，妳在哪兒找到的？”
　　大螃蟹忙把首飾盒收起來，擡起蟹鉗，指向了沙江上遊。
　　修士不可能在不安全的地方吃協助破境的丹藥，妖族同樣如此，能撿到這種瓶子的地方，大概率是妖修巢穴附近。
　　左淩泉從玲瓏閣裏取出伏鱗國的輿圖，沿著沙江往上遊尋找可疑地點。
　　但沙江上遊在正道的勢力範圍內，有妖族巢穴的話，早被清理幹凈了，望川城給的輿圖上，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標註。
　　謝秋桃湊到跟前打量，瞧見沙江壹條支流旁邊‘駝峰嶺’三個字，微微壹楞：
　　“我過來在渡船上，聽說駝峰嶺那邊有古怪，好像是有人撞見了壹座墳，然後又不見了……”
　　左淩泉沒有其他線索，就收起了輿圖：
　　“那大概率就在這裏，過去看看吧……”
　　……